此時除了傅長歌，還有人也奔波在赤江平靜的江面上。

李寒的眼前有兩塊紅玉令牌並上一張圖紙。那兩塊紅玉令牌一塊精致完整，正反兩面的花紋分毫沒有錯亂，而另一塊卻大片都是模糊的，只有一半的紋路還算清晰。而那張圖紙上畫的卻正是紅玉令牌的式樣，令牌兩面花紋繁覆，卻讓人猜不出有什麽含義。

右上……左下……背面……右側……

李寒輕輕揮動手指，那些繁覆的花紋在他眼前又組成了另一幅模樣。別人或許還是看不出這究竟是什麽意思，可李寒卻清楚得很這些圖案正是“飛霄”之意。

那日李寒身後的侍從從船艙中走出來，手中捧著一件大氅。

這侍從名喚長青，一直跟著李寒，是李寒身邊最得力的屬下，也是淩雲城中掌著不少權柄的人。長青看見李寒站在船頭，閉著雙目，手指卻有些微的動作，便靜靜的立在李寒身後，未上前打擾。

李寒卻還在仔細比對著那些花紋，那圖紙上的自然和第一塊紅玉令牌分毫不差，而那塊模糊些的令牌上，但凡是清晰的花紋也是與那圖紙上完全對應的。李寒刻意放慢了比對的速度，雙手摩挲著令牌一遍又一遍，終於還是停了下來。他睜開雙眼，面前是赤江略有波瀾的江水。原來，之前的一切，不過都是李寒腦海中的推演思考罷了。

李寒自知心中比對了不下十遍，可在長青眼中不過是兩息的時間李寒便睜開了雙眼向自己看來。這目光之耀眼遠勝過漫天星光，而李寒的容貌之俊美逼人，長青縱然是天天見，呼吸卻還是頓了一下。

“城主，江上夜風寒涼”長青走上前去，將大氅披在李寒身上，“那碧華劍派這兩日仍是沒有動靜，也未給門人發喪。只是，碧華劍派宣稱掌門派幼子顧辰生，隨淩雲城商隊一同往西域去了，只說是協助押送門派的第一批貨物。”

長青說著，李寒卻沒有回應他，徑自往船艙內走去，長青便也默默跟上。

“兩日前發生兇案的那家客棧，入住的那兩個男子，其中一個應該就是顧辰生。剛剛傳來消息，今日黃昏前，曾有人在赤江南的一個小鎮中見到了那另一個人，想來此時應也已渡江。果如城主所料，他們北上了。”

回到艙內，李寒在榻上坐下，長青立在他身前。李寒好似走神一般，又過了片刻，他擡手敲了幾下塌上小案。長青細細聽來，知道李寒再問令牌，“今日長空從城中飛鴿傳書，第一批飛霄令仍在造，至今也未有組出一塊完整的，工匠也未曾與別人接觸過。”

李寒閉上眼，又回想起那日顧闕手中的那塊令牌，那玉色深沈，紋路光滑油潤，絕非新造，乃是經人把玩數年才有的成色。可自己雖早有計劃，敲定令牌圖紙也不過是三月之前的事。李寒第一次有些懷疑自己，懷疑自己的記憶，也懷疑自己看錯了比錯了。他心中有波瀾，卻仍未開口，只又伸出手敲擊了幾下小案。

“屬下所記……”長青有些疑惑——李寒竟向自己確認，這是絕少有的事，可他又突然明白了此事嚴重，竟連李寒也拿不準了，“屬下愚鈍，記不得很多。不過那日所見，那顧闕手中令牌，看著確和城主圖紙上相同。那圖紙屬下曾和城主一同繪制，應是不會記錯。城主……”

長青說到這，卻見李寒手一擡手止住了他的話語。然後他徑自站起身，走到船艙角落行李處，提了一只匣子往回走，長青忙走上前去接過匣子放回榻案。

那匣子就如女子的梳妝匣一般，可其中卻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。李寒豎起匣中銅鏡，對著臉開始塗抹起來，不一會兒那張俊美的臉看起來就沒那麽非凡了，膚色顯得黯淡蒼白，淩厲的劍眉被遮了去，眼角上翹的好看弧度也被掩蓋了。

放下那些脂膏，李寒伸手拿了一支筆，輕蘸兩下，便往臉上畫去。可筆尖還沒落到臉上，李寒的手卻突然一抖，毛筆掉在地上，他的衣襟也被蹭臟了。

不過李寒卻沒有去撿那支筆，因為他的手正劇烈的抖動著，眉頭也皺了起來。

長青見狀心裏一急，他走上前去，握住了李寒的手輕輕按揉了起來。

待到李寒的手終於恢覆，放松下來，長青撿起那支筆放在一旁，又從匣中另取一支，便跪坐在塌上替李寒勾畫起面容來。李寒並不拒絕，就靜靜地坐著看著長青的動作。

“屬下做得不算太好，還望城主莫怪”過了一刻鐘，長青放下筆，自塌上站起來。李寒拿起銅鏡，看了看自己的臉，這張臉雖還可以稱得上俊秀，可卻一點都讓人認不出這是李寒了。劍眉變得稀疏寡淡，直挺的鼻子看著也塌了些，薄唇變了樣，臉上也沒了什麽棱角。

李寒輕輕點點頭，長青便在李寒臉上敷了厚厚一層透明的油狀物，過了一刻才擦去，如此臉上的易容就再難以輕易拭去了。

長青又服侍著李寒換了一套衣衫，終是忍不住，“城主，那人是定會經過豐北城不錯，可城主何必……咱們一行離開淩雲城的時間已是不短了……”

卻見李寒沖長青搖了搖頭，又輕輕敲擊了幾下。他並不看長青，自己輕輕解下了項上碧玉環，又仔細收好。

“這，我若回城，城主一人……”

“現在我可不是什麽城主。”李寒終於開口，他擡眼看向長青，這不過一瞬，舉手投足竟都與以往大不相同，“淩雲城不能沒有人，你回去，我便放心。”

“是”長青頓了頓，“韓公子。”

……

卻說傅長歌此時終於是到了對岸，他散下頭發，在夜色下又整理了整理衣衫包袱，確認暫時看不出破綻之後，背著顧辰生踏上了小路。

已經入夜，早就過了關城門的時間，傅長歌便無法入城。傅長歌也樂得入不得城，他遠遠看著有客棧掛出燈籠，便向著燈光走去。

“店家，可還有房間？”那老板娘典型的胡女相貌又做狄人裝扮，手裏正不知繡著什麽，傅長歌便用狄語試著交談。

“有的，不過我這裏房資可不便宜”那胡女擡眼瞥了一眼。

“房資自然是要給足的”傅長歌看那胡女盯著顧辰生看，便把銀子遞了出去，“我這弟弟感了風寒有些發熱”

“誰管你風寒，只要不是把什麽癆病鬼帶到我店裏就好”胡女接過銀子看了看成色，遞了一把鑰匙給傅長歌，“上樓右手就是，可別把鎖頭放丟了。”

“這自然不會。”傅長歌一笑，老板娘也不看他，自低下頭接著繡自己的了。

傅長歌拿了鑰匙，卻並不急著上樓。他背著顧辰生，目光暗自掃了一圈堂內。入了夜，這大堂內也沒有人在用飯食，只一個胡人大漢喝得酩酊大醉，衣衫散亂。傅長歌細看去，那人懷中露出紙張一角，正是那路引的樣式，他心中便有了主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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